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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讀書班 | 安大簡《詩經》討論紀要(2019.10.8~10.9)
发布时间: 2019-10-15 22:51   作者:本站编辑   来源: 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4

讀書班 _ 安大簡《詩經》討論紀要(2019.10.8-9).pdf

10月8日

10月8日是國慶節假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大家都忙於上班或上課,因此,討論內容不多,主要探討了“悸”與“喟(嘆、

、葨)”的假借關係。

孟蓬生首先指出,安大簡一些新的通假字的發現,有助於我們解決以前戰國簡中部分疑難字詞的釋讀。例如:

“聽琴瑟之聲,則悸(从言,季聲)如也斯嘆。”(郭店簡《性自命出》簡24-25)

“聽琴瑟之聲,則悸如也斯嘆。”(上博簡《性情論》簡15)

上面簡文中的“悸”,各家均如字讀,訓為“心動”。孟蓬生認為這個“悸”或許可以讀為“喟”。

孟蓬生接著轉引了10月2日王挺斌的觀點,王挺斌曾指出:“簡35出現了‘李’和‘季’,對應今本《詩經·召南·小星》‘嘒彼小星’之‘嘒’。整理者以為二字皆為‘孛’字之誤。按,此說恐非。‘李’‘季’與‘孛’形體略有差異,古文字階段並無訛誤例證。清華簡《命訓》第11號簡‘〼之以季’以及第13號簡‘季必仞=’與‘季不仞=’中的‘季’,在今本《逸周書》中寫作‘惠’。‘季’‘惠’不存在形近或義近上的關係,兩者顯然只能歸為音近異文。既然‘季’可以讀為‘惠’,‘惠’和从‘彗’得聲之字經常通假,那麼‘季’自然也可與‘嘒’形成通假關係。湊巧的是,馬王堆帛書《繆和》有引今本《詩經·召南·小星》詩句,‘嘒’正寫作‘惠’。”

孟蓬生認為,“惠”聲可與“胃”聲相通。如《書·盤庚下》:“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謂”,《漢石經》作“惠”。《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其後余从狄君以田渭濱。”“渭”,《韓非子·難三》作“惠”。上博簡、郭店簡的“悸女(如)也斯難(嘆)”這句話中,“如”應為形容詞詞尾,訓為“然”,所以“悸女(如)也斯難(嘆)”大致就相當於我們常說的“喟然而嘆”。

孟蓬生提問道:“有人提示我,鄔可晶有篇《釋“穗”》的文章,(記錄者按:收錄於《文字、文獻與文明——第七屆出土文獻青年學者論壇暨國際學術研討會》37—46頁)裡邊討論‘季’聲和‘惠’聲的通假,不知是否談到郭店簡和上博簡中‘悸’字的讀法?哪位知情人士可告知?”王挺斌指出,鄔可晶《釋“穗”》一文中沒有提到郭店簡和上博簡“悸”字的讀法。

孟蓬生又舉了郭店簡《性自命出》“永思而動心,

如也”和上博簡《性情論》“永思而動心,葨如也”兩個例子,認為“

”或“葨”有可能當讀為“悸”。《說文·心部》:“悸,心動也。从心,季聲。”

最後孟蓬生總結道:“‘悸’可以假借為‘喟(嘆)’,反過來‘

(葨)’也可以假借為‘悸(心動)’。”

執筆:鄭 婧

審覈:王化平

終審:孟蓬生

10月9日

10月9日圍繞《采蘋》篇展開討論,主要是“于”和“於”的關係問題,以及“渚”和“沼”的異文問題。

一、“于”和“於”的關係問題

在漢字簡化以前,“于”和“於”是異體字的關係。但在古文字中,“于”和“於”並不是可以互換的關係。甲骨文開始大量使用“于”,春秋以來出現“於”,並與“于”混用,戰國以後“於”的比例越来越大,乃至基本取代“于”。

胡波引了以下幾家的論著作爲解答。宮島和也收集了楚簡中“于”和“於”的分佈,發現除了新蔡簡、上博簡《命》的少數幾例外,幾乎只用“於”——即戰國中晚期的楚文字一般用“於”,而不用“于”;“于”可能是比較古老的用法。風儀誠研究清華簡一至五中21篇用“于”和“於”作介詞的情況,發現一部分篇章僅用“于”,另一部分篇章僅用“於”,絕不混用。清華簡《繫年》主要記載西周歷史的前三章只用“于”,在主要涉及東周時期的故事中“于”、“於”多同章使用。“于”和“於”成爲一些固定用法的專用字。他認爲楚文字中“于”和“於”的用法已經固定,不過也有例外,而例外的原因一般是:保留了原著的用字特點(如上博《周易》);所用原始材料的時代不同(如清華簡《繫年》);與抄本的地域來源有關;作者或抄寫者刻意在用字上存古(風儀誠《再說‘于’》,《古文字研究》第三十一輯,頁523-528)。董志翹和洪曉婷同樣考察了清華簡(壹、貳)中的介詞“于”、“於”使用情況,認爲清華簡中這兩個字的用法符合戰國竹簡的文字使用規律,作僞可能性相當小(董志翹、洪曉婷《〈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貳)〉中的介詞“于”和“於”——兼談清華簡的真僞問題》,《語言研究》,2015年7月,頁68-75)。朱湘蓉發現“于”和“於”的差異與時間早晚有關,與地域分佈和文體類別無關,在風儀誠的基礎上作了更進一步的討論(朱湘蓉《基於簡牘文獻的秦至西漢介詞“于”“於”使用分析》,《漢語史研究集刊》第二十一輯,頁109-123)。

蘇建洲曾在簡帛論壇貼出過個人觀點,摘錄如下:一、簡本計有49例“于”,用法、用字與《毛詩》相合。二、“於”字僅出現四例,簡59“始也於我”二見,今本作“於我乎”。“於”作爲介詞,引進對象。《詩經》另一處“於我”見於《曹風‧蜉蝣》:“心之憂矣,於我歸處!”林義光、高亨認爲“於”,古“烏”字,何處之詞。《詩經》中沒有“于我”的用法。三、《有杕之杜》簡111“生於道左”,《毛詩》作“生于道左”;簡112“生於道州”,《毛詩》作“生于道周”。《詩經》中大多數介詞作‘于’,符合時代較早的特性。當然也有極少數作“於”,如《齊風‧著》:“俟我於著乎而”、“俟我於庭乎而”、“俟我於堂乎而”等等。簡本《有杕之杜》兩例或是楚國書手以自己的用字習慣校改,因爲《包山楚簡》介詞全部作“於”;或是當時確有作“生於道左”、“生於道州”的版本(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12409&pid=28237)。對於後一種可能性,蘇建洲查閱幾本關於《詩經》異文的著作(如楊冬冬《陳壽祺、陳喬樅父子〈三家詩遺說考〉研究與整理》,福建師範大學博士論文,2016年,第200頁;程燕《詩經異文輯考》;袁梅《詩經異文彙考辨證》等等),都沒有記載“生於道左”、“生於道州”的異文。

二、“渚”和“沼”的異文問題

今本《詩經》作“于沼于沚”,安大簡文作“于渚于沚”。

上古音各家分部並無太大分歧,“沼”在宵部,“渚”在魚部。董珊認爲:“宵魚倒是有些關係,例如寮從呂聲。”譚樊馬克補充說“虎”在魚部而“唬”(《說文》“讀若暠”)、“諕”(段玉裁注“此與号部號音義皆同”)有宵部讀法,“呶”从“奴”聲卻在宵部,也是此類魚宵通轉現象。楊懷源認爲個別幾例相通不能說明問題,可能是歷時上的因素,不能視作共時上的,共時來看一些音值差距大的應該不會通,但歷時有可能。王志平指出:“古文字中‘

’或讀爲乎、呼、號、虐、殽、虞等,實即‘唬’字而一字多音。或以轉注等視之,以爲諸異讀之間沒有音韻關係。實則諸異讀之間可以靈活通轉,唬、乎、呼、號、虐、殽、虞等聲紐是曉、匣、疑紐之間的密切關係,韻母是魚部與宵、藥部之間的韻轉關聯。這些異讀之間的音韻纠葛反映了上古音中固有的語音演變。”王志平以“虎”、“唬”、“號”等字間的諧聲、通假現象,舉例說明魚部和宵部的聯繫,認爲通轉源於魚*-ag、宵*-agw、藥部*-akw間發生的*-ag>*-aw現象(《“

”字的音讀及其他》,即將刊登在《上古漢語研究》第四輯,擬音爲李方桂方案)。孟蓬生認爲魚宵通轉可能只是元音高化造成,不一定和韻尾有關。

趙彤《戰國楚方言音系》一書擬魚部爲/a/,宵部爲/u/,則是對“沼”、“渚”語音相通之說不利的證據。趙彤認爲:“我覺得需要明確‘通’的意思。是字形的通,詞義的通,還是語音的通。語音的通,應該有語音上的條件,最好還能有時代、地域的限制,當然文字有繼承性,地域上也可能有互通的。哪些有規律,哪些暫時找不到規律,也應該分別對待。”

楊懷源說:“可渚和沚意思大致相同,從寫詩意境看,我覺得沼還好些。”游帥指出在文獻版本上“沼”比“渚”更穩妥:“今本《詩經》的文本作‘沼’本身就可以看作是一種經典化之後的更優選擇。《左傳》又有‘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繁》、《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這樣的表述。也說明在《左傳》成書時看到的主流文本應該也是作‘沼’。”顧國林指出:“一般認爲蘩是白蒿,它長在地上,不長在水裏。這樣的話,渚(水中陸地)比沼要合理。”

執筆:譚樊馬克

審覈: 王化平

終審: 孟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