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件:讀書班_安大簡《詩經》討論紀要(2019.10.1)pdf.pdf
10月1日的討論圍繞《樛木》展開,內容涉及音韻學、訓詁學、文獻學等方面。
一、音韵学
大家在討論訓詁問題的過程中常常涉及音韻問題。簡文“樛木”作“流木”,整理者引《玉篇》鎏與鏐異體關係,證明流聲翏聲相通,故可如此書寫。黃易青主張文獻訓詁應該採取形音義互參的方式進行,他認為傳世文獻的“樛木”即是“喬木”,樛木喻君子,也當是高義,“樛”和“喬”都是見母字,表明這一系的字不應該有來母字;而從另外一方面看,“流”的諧聲序列裡也沒有見母字,所以“流木”最早可能是寫作“漻木”,讀作“樛木”。
譚樊馬克引鄭張尚芳的白語中“流”字讀見羣母的依據,認爲“流”在簡文中讀作見母的“樛”是可以成立的。黃易青對此表示懷疑,馬克指出與“流”同音不同調的字鳩、臼、糾、韭、救、舊等都是見羣母字(《白語是漢白語族的一支獨立語言》附表,《鄭張尚芳語言學論文集》第801頁),所以 “流”讀見母,應該沒有問題。
孟蓬生指出,此處“流”只是個假借字,讀見母字、來母字,抑或是複輔音聲母/ɡl-/字,均不影響其記錄的{高}或{木下曲}義。“流”怎麼讀,是音韻學的任務;“流”記錄的什麼詞義,是訓詁學的任務。“形音義互相爲用,這是沒問題的,可是我們分開探討也是沒問題的。在考字時把形音義截然分開是我們堅決反對的,但是把它們攪成一鍋粥也是我堅決反對的。”
二、训诂学
(一)關於“樂也君子”
“樂只君子”,簡文作“樂也君子”。整理者認爲“也”和“只”是同一字形分化。傳統認爲“只”猶“是”,作指示代詞,黃易青認爲“也”和“只”是“兮”的音變,作語氣詞,“樂只君子”讀作“樂兮!君子” (黃易青《上古詩歌語氣助詞“只、些、斯、思、止”的詞源》,《北京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期)。
(二)關於“左右芼之”
張文冠認爲簡文《關雎》“芼”作“教”,與上文“翏聲字有見、來、明幾種聲母”同理,是明、見二紐關係密切的佐證。“左右芼之”的“芼”,郭璞注“搴”,初文爲“毛”,作名詞是{草},作動詞是{拔草}。名動同詞有其他平行例證,如英語“weed”。“薅”可能是“毛(芼)”的分化字,就像“教”借作“芼”。 “㧌”同時作爲“薅”和“芼”的異體,“薅”是“芼”的後起字。(記錄者按:張文冠《釋〈關雎〉中的“芼”》,載《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139-143)。簡帛網論壇王寧有相似看法(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12409&pid=28169。孟蓬生認爲“薅”來自“芼”有待斟酌,因爲宵部牙音字有表示搴義的字。蕭旭則認爲薅與芼不同源。
孟蓬生贊同張文冠等把“芼”理解為一個具體動作的意見。“采、流、芼平行,如果前兩個是指一個具體的動作,則芼也以訓具體動作爲好。舊注訓‘擇’,不一定是最佳選擇。”劉釗則認爲,舊注“擇”應該理解爲“擇菜”的意思,即現代漢語中的“捋”,東北官話中“說什麼東西,尤其指細長狀的東西,亂了之後捋一捋,就是指用手從頭到尾順一遍”。“捋”和“擇”語義緊密聯繫,難以截然分開。 “芼之”與“流之(摎之)”平行,摎就是捋,是可行的。孟蓬生又引王念孫《廣雅疏證》 對“具體動作”說做了補充論證:“摎、捋也。《周南·關雎》篇:‘參差荇菜,左右流之。’流與摎通,謂捋取之也,捋、流,一聲之轉。‘左右流之’‘左右采之’猶言‘薄言采之’‘薄言捋之’耳。下文云:‘左右芼之’,流、采、芼,皆取也。《芣苢》傳云:‘采、捋,取也。’卷一云:‘采、芼,取也。’此云:‘摎、捋也。’義竝相通。”他還順便指出:《關雎》“流之”便是“摎之”,可與前文“流木”和“樛木”互證。
(三)關於“榠之”
黃易青認爲“榠之”類比“纍之” “荒之”,當讀匣母之“縈之”。冥字(明母)與縈字(匣母)的關係應該與曉母與明母的關係相似(如“荒”)。
三、文獻學
王化平就前些天關於“侯風”所指的個人觀點有了新的認識:一開始推測“侯風”相當於《毛詩》“檜風”。現在覺得安大簡“魏”內除首篇《葛屨》外另外九首都是《毛詩·唐風》中的詩篇,而“侯”內抄寫的全是《毛詩·魏風》的詩篇,安大簡“魏”“唐”是混淆的。考慮到魏爲晉所滅,晉爲諸侯,於魏而言,晉自可稱“侯”。因此推知安大簡內的“侯”實相當於《毛詩·唐風》。由於魏、唐兩風在音樂風格上實可視爲“晉風”,安大簡沒有像《毛詩》那樣將兩風完全分開,從《毛詩》角度看便是 “誤置”。
孟蓬生提請王化平注意已有的觀點,他轉貼了胡寧《安大簡〈詩經〉“侯六”及相關問題析論》(https://mp.weixin.qq.com/s/IBc1vwhf0gbfuXHuTTqtYA)一文的鏈接,該文引用夏大兆《安大簡〈詩經〉“侯六”考》(https://mp.weixin.qq.com/s/YABRWhcFYcrrKm7uYPySsw),認爲簡本的“侯”指的是晉,《侯風》六篇是晉詩。
王化平認爲,對《魏風》即是晉詩,朱熹也抱懷疑看法,至少沒有確定。方玉潤比朱熹更進一步,認爲從詩旨上來說,《魏風》與《唐風》大不相類。其實,在詩旨外,更應該從音樂風格上看。在音樂風格上,魏、唐應該是很相似的,可以歸在一起。王化平認爲,胡寧的解釋繞彎有點大。《葛屨》被抄在“魏”內而不被統計,正是安大簡本“魏”“唐”混淆的證明。
執筆:譚樊馬克
審覈:王化平
終審:孟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