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簡《卉茅之外》試解一則
何义军
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
曹錦炎先生《上博竹書〈卉茅之外〉注釋》一文發佈了一篇先秦逸詩。[1]隨後,“抱小”(蔡偉)、程浩、董珊、孟蓬生等先生陸續作了闡發,[2]讀後使人受益頗深。在以上諸位先生的啟發下,我們對文中的“舊(久)立不倦,昔(措)足安定”一句有一點自己的看法,今不揣淺陋,寫出來供大家批評指正。
先將董珊先生所作寬式釋文抄寫如下:
艸茅之外,役敢承行。喉舌堵塞,焉能聰明。久立不倦,措足安定。多貌寡情,民故弗敬。皇句(后)有命,豈敢荒怠?敬戒以(時),憲常其若茲。血氣不迵(同),孰能飤之?敢陳純(諄)告,不智其若茲。
其中,“久立不倦,措足安定”嚴式釋文作:“舊(久)立不(倦),昔(措)足安(奠)”。曹錦炎先生將“舊”如字讀,將“”讀為“捲”、“”讀為“奠”,并解釋此句大意為:“宗廟中舊的祖先神位不收去,新增的神位將置足何處去祭奠他們呢?”[3]“抱小”(蔡偉)先生提出新見,他說:
我們認為簡文或許應有其他的解釋,疑可讀為“舊(久)立不(倦),昔(措)足(安)(奠)”,“昔(措)足(安)(奠)”,即“(安)(奠)昔(措)足”,乃倒文以就韻之例,如《詩·邶風·日月》“出自東方”,又云“東方自出”;《詩·召南·羔羊》“退食自公”,又云“自公退食”。檢《廣雅·釋詁四》:“措、奠,置也。”簡文“(奠)昔(措)”為同義複詞,就是措置、放置的意思。簡文謂久立不倦,將如何置足?(腳怎麼放?)[4]
程浩先生認為“抱小”(蔡偉)“久立不倦”之讀可從,不過程先生進一步將“”讀為“定”,認為“久立不倦,措足安定”的“大意是說只有長久站立不感到疲倦,才能安身立命” 。[5]
董珊先生讀與程浩先生同,不過理解稍異,他說:“之所以長久站立而不疲倦,是因為足趾有安定的位置。這句說不在其位則不謀其政。”[6]
按,程浩、董珊二位先生將此句讀為“久立不倦,措足安定”可從。不過,對這句話的理解,我們與程、董二位先生稍有不同。我們認為,“久立不倦,措足安定”應與下句“多貌寡情,民故弗敬”聯繫起來看。“多貌寡情,民故弗敬”從“抱小”(蔡偉)讀,這句話描寫的是王公貴族和普通民衆之間的行為關係。具體而言,王公貴族的“多貌寡情”是導致普通民衆“弗敬”的原因。疑“久立不倦,措足安定”也講的王公貴族和普通民衆的一種關係。“久立不倦”描寫的是王公貴族的行為狀態,而“措足安定”則描述的是普通民衆的行為狀態,二者之間同樣是有因果關係的。“久立”,字面意義為長久地站立,深層含義似可理解為王公貴族長久地處在其工作位置上或一直處於工作狀態。而“措足”的動作發出者則是百姓,《論語•子路》“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與此正可合觀。若上述理解不誤,簡文“久立不倦,措足安定”大意是說,王公貴族長久地處在其工作位置上而不感到倦怠,普通民衆才會安放好腳而安定下來。
附記:本文初稿曾懷疑“立”可讀為“莅”,訓為“臨視”、“治理”。孟蓬生先生審閱過後,指出古籍“莅民”之“莅”做治理講時一般為及物動詞,若將“久立”讀為“久莅”,恐與“莅”字用法不合。按孟先生所言甚是,故讀“莅”之說自應廢棄。在此向孟先生表示感謝!
又蒙抱小先生惠賜資料,謹致謝忱!
[1]曹錦炎《上博竹書〈卉茅之外〉注釋》,武漢大學簡帛《簡帛》(十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
[2]曹錦炎《上博竹書〈卉茅之外〉注釋》,武漢大學簡帛《簡帛》(十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抱小”(蔡偉):《讀上博簡〈卉茅之外〉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9年5月30日;程浩:《上博逸詩〈卉茅之外〉考論》,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與保護中心網站,2019年7月3日;孟蓬生:《上博簡〈艸茅之外(閒)〉初讀(一)》,“語言與文獻”公眾號,2019年7月30日。
[3]曹錦炎《上博竹書〈卉茅之外〉注釋》,武漢大學簡帛《簡帛》(十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
[4]“抱小”(蔡偉):《讀上博簡〈卉茅之外〉札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9年5月30日。
[5]程浩:《上博逸詩〈卉茅之外〉考論》,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與保護中心網站,2019年7月3日。
[6]董珊:《上博簡〈艸茅之外〉的再理解》,蒙友人轉示董珊先生文章。